陋室賦

此文系奉陳上命，倣齊張融《海賦》騰挪三課而就。彼時頭暈腦脹，韻部錯亂；簡繁或未足觀，望諸君留善。

蓋室之陋也，則苫茅充穹，摶土爲堵；嵌甕作牖，結繩成樞。寒發則東堂西奧，遄響穿戶之陰氣；南廳北角，旋亂揭廬之朔風。雨雪瀝瀝，縱下敝茅之疏間；溢渥淅淅，橫入凋瓦之虛空。歲逾春而未暖，日過午而已昏。闕若蠹蝕蟻隧，損若絹裂帛分。

今者民生既安，洩洩諧然。厚土時登，川海交艘；育烝民之相樂，養蒼生之無憂。然餘揆天下事，見厥殊異。南有才女，其智過人，捐身索古，若沒空門；北有廉吏，瘁身爲民，黃沙覆面，山澤留魂。陋室爲居，糠菹作餐。棄豐求艱，何得其然？

然則朝啓柴門，晨氣通雰。江天渲墨，赤日間輪。萬軔接障，擁磐石之集簇；千里墾嶺，聚嵯峨之並握。當覺縹緲其盈妙，豈失暢懷之切鑿。汩泉出石，蛇折幽曲。既攜天地交靈之華，復匯人物生息之軀。酌泉若俯飲瓊瑤之漿，抵清流以激漾，而奇趣之所芳。於是攢節生之翠竹，植須放之素菊；縱倚梅於圃欄，展卷蔓於楣間。陋室雖無雅觀，亦足闢澗爲池，拂蓮芰以溯舟；開隰成陌，蒔蘭芷而賞遊。人莫言不堪憂，無知其皭。若者清虛靜泰，欣欣而自好。

爾其鯤鵬初發於一指之孳，山巒始積於一簣之勢。原其微也，則螻蟻更有移山覆海之力，新櫱猶存揭伏起壓之姿。由是則非鄙不不成也。負版樂積於背而其身自殆，浮萍厭根於澤而其流無則。刃則鑿山出金，滾爍銷解，焰星激濺，硎裂鋒開；士則蒙斧凌鉞，愁山苦海，陋室既居，克攬芳茝。

冥冥翳翳，戰戰兢兢。樵歌佇其雅趣，漁曲託其至情。急湍回浪以靉靆，起塵揚沙而彷彿。既失津而獲津，固迷途而得途。山迢徑斜，競進而登；道遙路遠，踐土以升。爾其身處陋室，心有神朗者，蓋砥心礪形之所依，而登扆入奧之所腓也。

若乃俊彥君子，志士仁人，潛首縮足，隅居寒門。舜起于田，說築於巖。日晞既作，星稀未眠。山松野柏，禾薪之所斫焉；薄土疏耨，稼穡之所爰焉。或寢寐於霜天貫宇之暮，或植鋤於伏日炙地之炎；或餐食於粗粳糙粟之養，或安生於幽山峻壑之間。於是乎舜也，乃殷勤手足之奉養，顧情憫而通心；清明考妣之進退，慮撫恩以並親。於是乎說也，乃掩隱賢潔之懿名，事版築於傅澗；伏上下之佳義，報高宗其諍諫。

將世所浮庸者常聞，室陋而成事者鮮數。且智短而見窮，惡其得著？爾其居陋室也，則心樂田耕，舒懷攬風。無語不聞，無言不聲。既烈雷霆旋風相擾而罹愁，複利高蔑低伐凌怒以遭憂。若志於是乎益堅，焰鍛而爲金。居室既陋，心丘愈深。故處蔽屋，猶鼓絃音。至於擢名，乃復自謙。既安百姓，尚言“行艱”。克承天旨，敷愛四邊。民以交譽，擬之如天。

而乃鳴鼎而食，奏鼐以餐；一夫九從，爵斜盅翻。盡敗德之能事，極天下之奸貪。顧之則神擾心亂，蹙目相憚。竟言室陋，幾盞且濫。或如是而不恥，乍賢良其何泛？乃愉乃饜，以斂以進。作則德攀先聖，行則言比時信。處蔽屋以猶樂，居陋室而益歡。縱有違於他衆，吾誠哉仰其瞻也。